伽罗华的决斗（一）

一、事件的轮廓

有关埃瓦里斯特·伽罗华（Évariste Galois）的生平，他在数学上的天才和伟大贡献，他因爱情而决斗以至于英年早逝的事迹，即便只是中文资料，也已经有太多的论述，其中有些近乎传奇。但是有些问题还是没有令人满意的答案：伽罗华为之决斗的女性，以及那场决斗中的另一方究竟是谁？

必须指出的是，这些问题和数学本身已经没有任何的联系；就算是作为数学史的研究对象，恐怕意义也并不太大。但是，我们当中的许多人，也许是抱着和如今追星族差不多的心态，或是阅读推理小说时的好奇，可大概更多地出于对撩开历史迷雾的渴望，还是想问：“到底是谁呢？”

本文介绍和伽罗华决斗事件有关的一些资料以及研究成果。至于答案是否令诸位满意，其中证据是否确凿，那只能由读者自己来评判了。

在本文中单独以“伽罗华”称呼的，都指埃瓦里斯特·伽罗华本人；他的同姓亲人则用名或全名来称呼。

正如前面所言，关于伽罗华的生平和成就已有太多论述，感兴趣的读者可自行在网上搜索相关资料，我在此不再赘述。但是对于这次决斗有密切关联的事件，还是有必要勾画出轮廓，以便后面叙述中对照。

在我看来，关于伽罗华生平的原始资料的来源只能是他同时代的人的证言，或是当时的文献材料。再善意一些，我们也可把举出证言或文献材料的出处的那些资料看作是原始资料的来源。当然所有这些材料提供的信息并不必然是可靠的，需要鉴别。但是除此之外的材料最多只能被称做合理推测，而不能当作依据。按照这个标准，“同时代的人的证言”包括1848年《如画杂志》（Le Magasin Pittoresque）上未署名（据信作者是伽罗华在高等师范的同学Pierre-Paul Flaugergues）的短文，和1896年伽罗华的第一部传记《埃瓦里斯特·伽罗华的一生》（La vie d’Évariste Galois）——其作者Paul Dupuy的材料来自于直接对伽罗华家人和其他伽罗华同时代的人的采访和通信（这些通信的具体内容我们现在已经见不到了）。

下面叙述的有关事件，是根据上面所说的那类“原始资料的来源”而总结的，也是大家所熟知的。

1830年7月的“光荣三日”推翻了法国国王查理十世的统治，波旁复辟结束，奥尔良公爵路易-菲利普当上国王，史称七月革命。德拉克洛瓦的名画《自由引导人民》即为纪念此次革命而作。

反对王权的共和党人对此次革命以另一个国王掌权收场非常不满。年轻的伽罗华就是一个极为激进的共和党人。

在1830年12月因一系列事件和骚乱，政府逮捕了十九名共和党人。五个月后，这十九人被判无罪释放。1831年5月9日，在巴黎的“勃艮第葡萄季”（Vendanges de Bourgogne）酒馆里，为此举办了庆祝酒会。参加的人数大约有两百名，其中有著名文学家大仲马，以及伽罗华。在这次酒会上，也许是因为酒精上头，伽罗华举着匕首和酒杯叫道：“敬给路易-菲利普……”听到这样明目张胆对国王的威胁，一些人离开了酒会，其中包括大仲马。

伽罗华因酒会上的行为次日被捕，关在Sainte-Pélagie监狱中。到6月15日被判无罪释放。

一个月后的7月14日，这是路易-菲利普上台后的第一个攻占巴士底狱纪念日，一个敏感的极具象征性的日子。为了防止伽罗华这样的激进共和党人做出些什么事来，警察一早带着传票来到他的居所，巴黎的伯尔纳铎修士路（Rue des Bernardins）16号，却扑了个空。伽罗华早已出门去参加共和党人举行的非法集会（似乎是要去巴黎市政厅广场上种一棵“自由树”）。他和他的好友Duchâtelet在巴黎新桥附近被捕，又被关入Sainte-Pélagie监狱。10月，他因非法穿着国民卫队制服并携带武器的罪名，被判处六个月的监禁。

1832年3月16日，也许是因为从年初开始的巴黎霍乱流行，应巴黎警察总监Henri Gisquet的命令，伽罗华以口头担保犯人（即犯人口头保证不离开指定某处）的身份被送到位于Lourcine路86号一所由Denis-Louis Faultrier医生开办的医疗院里。他的刑期结束日期是4月29日。

5月中旬他卷入了一场爱情纠纷中。在5月29日两份写给“所有共和党人”和两个朋友“N. L.和V. D.”的遗书中，他提到自己是“一个下流狐狸精（infâme coquette）的牺牲品”，“哦！为什么为了一点小事而死，为了如此可鄙的事情而死！……原谅杀了我的人，他们的用心是好的。”“我被两个爱国者挑衅……我无法拒绝。”同一天写下的还有最著名的给好友Auguste Chevalier，总结他的数学思想的“数学遗书”。在信里他希望能得到雅可比和高斯的评价，“不是对这些定理的正确性，而是对它们的重要性。”几乎所有关于伽罗华的故事总必然地提到这最后一封信。

1832年5月30日早晨，在当时巴黎南郊让蒂伊（Gentilly）的冰窖池塘（L’ étang de la Glacière）附近，伽罗华和某人举行了决斗，腹部中弹。子弹从右腹部进入，几次洞穿肠道，最后停在左侧臀部。他在早上九点半被送进巴黎的Cochin医院。在那里他熬过了一夜。第二天也即5月31日早上十点，在弟弟Alfred的陪伴下，伽罗华拒绝了神父的临终祈祷，咽下最后一口气。死因是枪伤引起的腹膜炎。

6月2日，伽罗华的葬礼在巴黎蒙巴纳斯公墓（Cimetière du Montparnasse）举行。他被下葬在一处埋尸沟（fosse commune）中。无人知晓伽罗华遗骸的最终去处。